不过邓岳的第二个回答,也立刻堵上了这方面的问题:“那倒没有,其余富户,都是近日捐助之后,才得其点拨,只能算是小侯爷对心向朝廷的义民的一种回馈。”
邓岳把话咬得很死,强调都是本地富户先踊跃给钱,然后赵县丞才出于礼尚往来和劝课农桑的善意,教他们一点东西,并不是赤果果的交易。
而实际上么,这些本地富户一开始肯稍微给点钱,肯定是看在慕容家的面子上,先试试水,没想到后面还有甜头,就越来越上心了。
慕容家虽然家道中落了,在本地余名还是有一点的,老一辈的都知道他们在本地挺仗义,愿意听信他们的富户也还有一些。
陆渐还有些不信:“但那些富户,并没能立刻验证赵县丞教他们的劝课农桑的秘法究竟有没有用,便舍得这般下血本?”
邓岳:“他们虽然没来得及亲眼看到效果,但有我们慕容家的收成摆在那里,也不容得他们不信。这些比寻常大得多的葫芦、胡瓜等物,总不是假的吧?”
邓岳拿去给人展示的,肯定是挑了又挑的最大的好果子,并非用了赵子称的新种田技术后,个个都能长那么大。但只要有几个品种都找得出特例,就足以取信于人。
陆渐一想也对,就没有再质疑这个问题。
最后,似乎为了证明赵县丞的本事,邓岳还免费附送陆渐又看了一些其他东西,也都是利用了赵子称总结出来的“顶端优势”原理。
比如,邓岳带陆渐看了慕容家的桑园,有很多桑树,都趁着这个冬天,被剪掉了一些顶部的多余废枝。
陆渐一开始没看出差别来,因为他也久在江南,熟悉种桑养蚕,知道桑树本来就是要剪掉一些枝杈,用于扦插繁殖的。
桑树这种树木,多年来已很少靠种子繁殖了。早在汉魏的时候,《汜胜之书》、《四民月令》就已经总结出了桑树的压条繁殖法。
也就是把桑树的某些低矮的枝条压低,埋到土里,再割开树皮留些破口,让桑树枝再生根,形成新的植株,慢慢繁衍开来。
到了唐宋,进一步有了扦插的办法,把特定的枝条剪下来,直接插在土里,繁殖成新的植株。
所以当陆渐看到慕容家的桑林被大量剪枝,他一开始只当是正常扦插需要用到那么多枝条,只是奇怪慕容家剪枝怎么不是从下面剪,而是从上面剪,似乎特地在多此一举、提高难度。
但邓岳却告诉他:“如今苏湖之地,哪里还有新的桑园可供开垦?能种桑的地方都种上了。如果只是为了扦插,根本用不到那么多枝条。
但也是小侯爷教我们,哪怕不需要扦插,也要把多余的枝杈剪掉一些,尤其应该调上面的剪,如此来年桑树才会树叶茂密、肥厚,甚至能因此多养几成数量的蚕。
此法还未得到验证,但小侯爷前面教我们的几个法子都有效了,这一点我们也愿意跟着他赌,我们都相信他。”
陆渐听完这些描述,心中也若有所动。看来赵县丞真是那种触类旁通之人,从一个白迭子摘星能增产的现象,能推而广之梳理出那么多农政学问。
如果这些东西将来都成了,怕是也能得半个神农之名了。
他靠着推广这些东西的劝课农桑之功,报上去绝对也能加速升官了。用这种让利于民的办法来换取地方乡绅富户踊跃捐款、筹措地方徭役,绝对算是纯功无过的政绩。
陆渐也没有完全偏听偏信邓岳一人之言,离开慕容家的庄园后,他又找了另外几户最近给赵子称捐了钱的富户聊了一下,但所得消息确实能互相印证。
摸清之后,他就回去找李知县,说明了情况:
“赵县丞的本事,比你我预想得大得多,本县富豪确实踊跃捐助,但那都是因为赵县丞在劝课农桑方面,能力卓著,百姓先受其惠,筹款方面,也没有继续深查的必要了。不过受雇的厢军那边,有没有滥钱,拿了钱不干活,倒是还可以观察一下,如果李兄需要,我可以再帮忙跑一趟。”
李知县闻言,心中猜疑也少了一大半,不过他的念头很快转向了政绩和祥瑞上,下意识便生出几分贪婪之心:
“哦?那慕容家的庄户,听了县丞的点拨,能种出比寻常大得多的瓜果?这些东西若是献上去,能当成祥瑞么?大不了我跟他分享这个政绩。”
陆渐却摇了摇头:“李兄,我劝你还是少趟这个浑水,这也是为你好。你没去过东京,不知道赵县丞想到这些培育异种和白迭子摘星的想法,最初源自何处。
他是在东京、献了石纲到将作监交割时,见天下各处为了奇异树,劳民伤财,所以跟将作监的同僚,切磋了人工培育各种异种的念头,他本意是希望官家减少对四方各处天然奇异树的需求,减少石纲。
如果你掺和到他将来献上这些祥瑞的事情里,将来上面查问,他把原本的初心如实上奏,牵连深挖下去,发现推广了他的秘法后,很多奇异树就可以在东京周边人工培育,到时候你又当如何自处?减少石纲上供的次数,那就是在动朱相公的财路。
他年少不懂事,一时血气方刚,只想与民兴利,也没想过要献祥瑞。你若是撺掇他献了祥瑞,将来上面全国推广,从地方上调运奇异树少了,你说朱相公会恨谁?”
李知县立刻噤若寒蝉。
石纲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了,已经有很多捞得脑满肠肥的既得利益官僚深陷其中,任何有可能造成影响的事情,都不是他一个知县扛得住的。
李知县吓得不敢再声张,只是压低声音问:“那就由他自己胡闹?”
陆渐:“他只是想与民兴利,你不提醒他,他未必会献祥瑞,而且就算献了,朱相公也怪不到你头上。”
李知县点点头:“这不是你我能掺和的,罢了,由他自去施为吧。我只当好我的知县,到时候等着调任吧,这等附郭县,是非就是多。
我虽是他上官,但一个四十岁的知县,前途哪里是十七岁的县丞可比的。他若是将来不慎得罪了朱相公,就让朱相公自去处置他,我只当不知情。”
李知县仅仅跟赵子称共事了一个多月,就被赵子称搞得躺平摆烂了。
并不是因为赵子称有多强势,而是因为附郭县本来破事就多。李知县还遇上个有点本事又不知轻重、随时有可能得罪大佬的副手,他才不想被卷入神仙打架里面。
还不如观望,等结果。要是赵子称步子迈太大,被朱勔收拾了,那就不用他出手了。
如果赵子称没有迈太大,没被朱勔收拾,靠李知县自己也不可能收拾得了赵子称。
正反都没戏,那还折腾啥?躺平!开摆!
陆渐见李知县跟赵子称之间的猜忌已经初步化解,也就起身告辞。不过出于关心,他还是决定去杨志那里看一看,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他出于朋友一场,也想劝赵子称或是杨志收敛一点,别遭同僚嫉恨。
李知县或许已经不介意赵子称的所作所为了,但是本州厢军里的其他友邻部队,以及上面的董团练,肯定会眼红杨志那个营吃独食、待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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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刚上架还是发大章吧,下午也是大章,懒得断章了。爆更是爆不了的,这书只有舍弟诸葛亮十分之一的成绩,最多多发点大章意思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