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半莲子上,刻了一只肥头肥脑的胖小猪,咧着嘴在笑,憨态可掬,尾巴还打了两个卷儿。
朱槿握着那枚铁莲子,想象龙千夷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一点一点刻出了他的名子和那只小猪;然后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把那枚铁莲子天天带在身上──他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眼泪再也遏制不住,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朱汶被吓坏了,连声问道:小叔叔,小叔叔,你怎么哭了?
朱槿闭上眼睛。
仰起头来,眼前唯剩一片红艳艳的血色。
……没什么,是阳光……太刺眼了。
第十章皇城宫阙回头尽他生未卜此生休
龙千夷离开襄平王府,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镜湖是暂时不能回去了,假如被师傅知道事情经过,说不定还会笑话自己;而且想到朱槿也许会南下镜湖,龙千夷一赌气,就决定动身前往漠北,去甘州寻找大师兄朱雀。
他原本天性乐观挚纯,又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的,从不会觉得孤单寂寞,也不知道世上何谓忧愁烦恼;只是这番愤然离开朱槿,实非心中所愿,寒晨月夕,孤身赶路,常常生出莫名的形影伶仃之感。偶然回想起朱槿凝然微笑的容颜,心中又恨又痛,似乎从未被尘世沾染的心灵,也开始渐渐品尝到一些属于人生的无奈与哀伤。
这天傍晚,龙千夷来到一个叫做狼儿滩的地方,那是黄河上一个渡口,因为附近常有狼群出没,因此得名。过了这个渡口,就进入漠北苦寒之地,再往前行,那便是西北第一军事重镇──甘州。
龙千夷在渡口上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原本想连夜过河,可是摆渡的艄公说什么也不干,声称自古黄河不夜渡,上千年的老规矩,就算给多少银子也不能冒这个险。龙千夷无法,只好暂时先住下来,等天明再说了。
谁知日落以后,西边的天空很快涌起浓云,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缸墨汁,乌黑翻滚,汹汹而来。客栈的老掌柜颇有阅历,看了那云的形状势头,刚叫了一声伙计们不好,快收东西!,密集的雨点子就劈哩啪啦地砸了下来,中间还夹杂着黄豆大小的冰粒子,没头没脑地泼向整个黄河渡口。
外面的人顿时浑身湿透,一群来不及驱赶入圈的绵羊,被那冰粒砸得咩咩哀叫,整个渡口乱作一团。
龙千夷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温柔之地,从未经历过这般风雨突变,雨雹交加,起先觉得惊心动魄,想不到风雷之威竟至于斯;他胸中忧愁烦闷郁积已久,被这天地造化激荡感慨,突然哈哈大笑,纵身跃入暴雨之中,任凭那冰凉的雨水冲刷全身──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到心情放松,就连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他站在客栈之外,透过时浓时淡的雨雾,远远望见几个人飞奔而来,看他们脚下速度,似乎身手不弱。龙千夷虽然在南方八省颇有势力,仅凭镜湖青龙四个字就可以畅行无阻,但是眼下他不愿意跟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于是悄悄闪在了一边,让他们冲进客栈去了。
最后一人擦肩而过时,龙千夷忽然感觉此人有些面熟,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仔细回忆了片刻,印象中却又一片模糊。最后终究是年少好奇之心占了上风,他悄悄绕到客栈另一侧,从屋檐下挂着的几顶斗笠中摘了一顶,戴在头上,拉低帽沿遮住面孔,然后不声不响地走进客栈,装作是刚刚从外面进来避雨的样子。
客栈里人很多,嘈杂喧闹,多数都在谈笑吃喝,谁也未曾留意,刚才跑出去的少年又回来了。
龙千夷一眼就看到,刚才进来的几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旁,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贴着墙壁,从人群里挤过去,隔着两张桌子找了个空座。龙千夷曾经苦练过听风辨音,那些人的谈话虽然压得很低,但是一字一句,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其中几个人带有浓重的漠北口音,他听不懂在说什么──其中倒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头,他讲一口地道苏杭官话,夹杂在人群中特别明显,龙千夷越听越是起疑:这声音,分明就是在沐园被他识破身份而逃走的那个空归!
他跑到黄河渡口来干什么?
只听空归小声说道:此番我们去京城,那是非比寻常,诸位都要格外谨慎些才好──否则一旦事情败露,我们几个的性命赔进去还不要紧,将军可是再无生还之望了。
其余几个人纷纷点头称是。显然空归便是这一伙人的头目。
龙千夷听到他提起将军二字,心中已经料定八成说的就是谢不凋,更加留神细听,想要知道空归到底在策划什么行动。
空归又道:不说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们在座的诸位,哪一个不是他从刀口下救出来的?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知道诸位都是热血男儿汉,断不能地眼睁睁看着将军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半点不错!就是这句话!
第39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