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种子轮就是打算亏的
梁锋的这番见解,实在谈不上高明,但也确实是他自己内心的大实话。
赵子称听了,唯有无奈摇头。
果然,大宋的武将,现在绝大多数都是这种想法。
朝廷扩建厢军,在他们看来就是造了一个“收容失地失业饥民”的大箩筐,什么活不下去想搞事的人都往里装,给口饭吃让他们别造反就行了。
至于战斗力,根本不指望的。只要保证人饿不死,装装样子就行了。
而且他们也都是真心觉得,辽国也好,西夏也好,都没威胁了,认为辽国和西夏也都烂透了。既然军事上大家都烂,而大宋的经济好,那大宋就靠经济胜利好了,有什么可怕的?
“鼠目寸光,你们就只看到辽人也腐朽堕落了,西贼也内耗不止、被压制住了,便觉得这个天下高枕无忧了么?”赵子称忍不住当头棒喝道,
“恰恰相反,如今才是武人建功立业,为华夏为汉人挺身而出的时候!自古以来,北方胡人的政权但凡稍有‘堕落’、从生番化作熟番,自然会立刻有新的生番取而代之,威胁中原。
东汉时,南匈奴与乌桓衰微,甚至内附,随后便有鲜卑取而代之,危害北疆。后来胡人内附越来越多,汉人内乱,又成五胡乱华。
好不容易鲜卑人成了熟番,汉化改制,自平城迁都洛阳,但柔然立刻取代鲜卑,六镇兵变,北魏肢解。当时的南梁也是如你们今日这般想,结果连一个侯景都打不过,数十年后,北朝重新整合,南朝便彻底覆灭。
从匈奴到鲜卑,从鲜卑到柔然、突厥,再到契丹,北方的胡人是不可能因为被汉化就彻底失去威胁性的,如今契丹人汉化了,我看辽东、渤海的女真、室韦,随时都有可能取而代之。我大宋若不知居安思危,只怕……唉!”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超前太露骨,赵子称也只能点到即止,说到这儿,剩下的都藏在那一声长叹中。
梁家父子不怎么读史,被赵子称这么一番以古鉴今、高屋建瓴的话说得有点懵逼,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他们此前还没见过文官里面,有赵子称这般在军事上忧国忧民又警觉敏感的。
“赵公子不愧是博览群书的,能在太学生中脱颖而出,见识果然不凡。”梁锋半是真心,半是和稀泥地说,但随后又话锋一转,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知道了这些道理,也没有办法。朝廷粮饷就那么多,足额招满兵员根本就养不活。而且就算要改,又能从何改起?”
赵子称暂时也没有很全面的计划,而且他也不便交浅言深,便只能是看在梁红玉的份上,稍微给对方支点笼统的招:
“只要有心整顿,哪怕钱粮不足,也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比如先从对内清查空饷、整肃军纪、严禁将士私下勒索往来商旅做起。”
俗话说得好,军队就是吃谁的饭,给谁卖命。
朝廷发的钱被层层克扣,养不活那么多人。军官们不得不靠吃空饷、搞外快。但这也导致财权被下放、割裂,每一层军官都在欺上瞒下。
都指挥使不知道各营实际有多少战力,指挥使不知道各队有多少战力。
都指挥使以为自己只吃了三成空饷,其实他下级也吃了三成,再下级再吃三成。
真遇到强敌的时候,拉出去一看,实际战力只有零点七的三次方、只剩下三成、空饷倒有七成。
而且江南地区未来主要的叛军高层,都是私商出身。
方腊本人是搞漆园、搞经济作物的,不是传统种粮食的农民。
他手下那些大将,很多都是私盐贩子出身。
江东的叛乱武装,历史上也多是私盐贩子起家。之前五代时的钱鏐,后来元末的张士诚,都是私盐贩子。
而梁家掌握的地方军队,平时负责巡查漕运渡江、往来商税,如果跟私商勾结在一起,被渗透成了筛子,一旦开战,官军就成了单向透明的存在。
所以,赵子称的建议或许不适用于大宋全国,但绝对适用于本地。
赵子称好说歹说,还举了几个历史上的例子,终于让梁家父子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即使意识到了,梁家父子还是一筹莫展。如果要整肃军队私下收钱、给私商行方便的问题,那就等于刮骨疗毒,他们自己的开支都撑不住。
赵子称不想再废话,当下决定稍稍拿出点甜头,鼓励对方合作下去,也算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办法还得你们自己想,不过大家结交一场,我看你们也有心整顿,就给你们一个引子,帮你们稍稍缓解钱粮之困,免得你们觉得我书生之见,空口无凭。”
赵子称说着,跟一旁的邓岳低声交代了两句,邓岳就去拿了两套羽绒服,两条羽绒被,放到案头。
梁家父子看了,一时不明白究竟何意,心中很是狐疑:“这些是……”
赵子称:“这是我新想到的一条财路,你们学会了也能增加一点财源,缓解整肃军纪导致的钱粮短缺。”
然而赵子称还没说完,梁家父子就紧张了:
“这不妥吧,我等身为武将,深知不能与宗室结交。赵公子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此事还是罢了。”
梁家父子的反应,并不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