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举起火把一照,心蓦地一停,却见那人竟是武松。
他几步赶过去,见武松断了一臂,断臂尚被一把剑钉在树上。手臂断处用衣服草草裹扎着,血水渗出来,浸透了他半个身子。
杨志慌忙掏出金创药,给他敷在伤处,却不知怎的,手抖得连药瓶都拿不稳。武松模模糊糊地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脸色和嘴唇惨白如纸。他见了杨志,有气无力地咧嘴笑了一笑。
“你来了……”
杨志给他把药敷在伤处,又给他把伤口扎得紧了些,一边道:“大师呢?”
武松断断续续道:“他追着郑彪,赶到深山里去了……我拦不住……”
杨志叫人牵了马过来,把武松扶上马,安慰他不必为鲁智深担心,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再说。
吃了这场败仗,乌龙岭是待不得了。杨志粗略集点剩下的人马,带着人往睦州与大军会合。
路上武松发起烧来,嘴里不住说胡话。杨志找了个郎中给他瞧,吃了剂药才醒转过来。杨志给他往伤处换药时,武松抬了抬断臂,喃喃自语:“总觉得这手还在,疼也不疼在伤口处,倒觉得是手指头火烧火燎,疼得厉害。”
杨志不知该如何劝他,端着药碗说:“把这药吃了就不疼了。”
武松吃了药,却又笑了笑。
“如今悔不当初了,当时我跟大师都听见你喊穷寇莫追,只是立功心切,也多少看不上你心里装着的那些兵法。等到了那松林深处,觉察到不好时,已经晚了。”
杨志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武松倚在马车里,嫌冷似的缩了缩。杨志给他把毯子裹得紧了些,劝道:“总算性命还在就好。等过些日子将养好了,以你的功夫,就算一条手臂照样能驰骋杀场,杀贼人个片甲不留。”
武松看着他笑起来,摇头道:“你不知道,这几日我想了不少,从前悟不了的东西这几日都想得通透了,只觉得浑身的戾气都随着那条手臂一起断在那松林里,颇有些再世为人的滋味。”
他望着马车外,满山遍野的枫树烧得一片火红。巴掌大的枫叶经风一吹,簌簌地落下来,层层叠叠地铺满山路。头顶枝叶挤挤挨挨地搭着,融进天边暖红的云霞里去。
武松道:“我之前听人说,离此处不远有个六和古刹,是个修身参禅的好去处。杨兄若念着兄弟之情,就送我往那六和寺去。我早年扮作行者避祸,酒肉嗔杀各戒都犯尽了,如今断了一臂,虽是迟了些,也想拿清静修行赎个来世。”
杨志道:“你说走就走,当真舍得了各位兄弟?公明哥哥还在睦州等着你去会合,你至少再去见他一面——”
武松笑着打断他:“都成了废人了,见了不如不见。此事我想了有些时候了,思来想去都觉得余生能在那六和寺里了却,也算是有个结果。兄弟就成全我一回罢。”
杨志劝不住他,知道他心意已决,这便找了几个功夫好的士兵骑马随行,护着他的马车往六和寺去。
武松临行前对杨志道:“我知道你的心在建功立业上,能求得的,当仁不让;至于镜花水月,还是早些堪破,莫再贪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兄弟好自珍重罢。”
杨志望着载着武松的马车渐行渐远,融进一条铺着红枫落叶的山径中去。杨志望着那一行人直到目极处,这才恍然觉得双眼已有些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杨志带着人马又赶了一天路程,这才远远望见睦州城头的大旗。此时宋江已攻下睦州,领兵入了城,一把火烧了方腊行宫。将士们在睦州城中坐镇几日,派了探子回乌龙岭打探消息,只见有些交战的痕迹,却不见人。吴用不安起来,三反五次劝谏宋江分兵回剿乌龙岭。宋江说如今不知道鲁智深杨志等几位兄弟和兵马下落,不好贸然回军,还是派探子再去看看为好。
吴用不好违了他的意思,按捺下心绪,等着探子带消息回来。
这便又过了几日,探子日夜兼程回来,进了睦州城便跌下马来,踉踉跄跄地扑进大厅,哭着说他在乌龙岭下找见了些丢弃的盔甲刀枪,他循着踪迹一路找去,到了林深处,见遍地都是兄弟们的尸体,竟是中了埋伏。
吴用截口道:“三位领兵的头领呢?”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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