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他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医生只对我和妈妈说让我们多陪陪他。我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次，我终于不是拒绝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而是选择接受它。因为，光介能陪伴我们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他还是那么讨厌、那么毒舌，只要他活着。我们出去玩，去海边，去山间，去许多我们想去的没去的、或是曾经去过流连忘返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们才回到东京，他就吵着说要去东京塔。
“什么啊，不去天空树吗？东京塔是个老爷爷了。”“笨蛋。”“你你你，我怎么就笨蛋了，你说清楚。”
他伸出手，感着风。“那里的樱花树，更好看。”“哦。”“你不想让快要死的人，看到最好看的风景吗？”我听了这话，还是不太高兴：“你胡说什么，什么就要死了！”
“不过我很高兴，你还是找到那个能照顾你的人了。”“什么呀。”
“但是说实话，比起宫坂，我更欣赏橘君呢。”“喂。你之前生病用的药还是宽树免费提供给你的呢。”光介用力敲了敲我的脑袋：“哎呀，真是有男友了不一样了。”“喂！你别说得像父亲嫁女儿一样的好不好。”
妈妈听了在一边止不住的笑：“只听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说不定儿子也是母亲上辈子的恋人呢。”
光介点点头，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熊抱：“妈咪也要好好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拯救很多人的生命。”“那是当然的。”
“柚木，知道为什么我要来东京塔吗？”“为什么？”“爸爸在的时候，你最喜欢吵着说要他带你来这里了。”“嗯，我还记得。”
爸爸在的时候，你最喜欢吵着说要他带你来这里了。——这是光介说的倒数第二句话，随后他就吐了一口血，昏倒在地。
送到医院后，赶忙做了CT检查，发觉之前胃部的溃疡复发，导致了胃穿孔，血止不住。
“那就做手术啊！”医生依旧冷静，不慌不忙地向我解释到：“这不是普通的胃穿孔。他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并且是重症的。你也应该知道，正常人的血小板正常值在100至300十的九次方每升，然而他的血小板，现在只有2.3——正常人的四十分之一都不到。由于白血病，他还有严重的贫血，一旦手术，他将更大范围的出血，而且出血的速度将远超过能够输血的速度，到时候就会失血过多而......”“怎么会！”“尾部的溃疡，也是因为他的白细胞过低没有抵抗力而造成的。”医生转而又看着妈妈，为难地从底下把一张同意书拿出来放在桌上，“夏川医生，我想其实这些，不用我多解释，你们都是懂的。不过我作为一个医生，还是不得不和你们解释清楚。这是放弃心肺复苏的抢救同意书，因为大出血，到时候，可能只能静推一些激素，然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妈妈接过那纸知情同意书，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谢谢你们，尽力了。”
病床前，光介已然没有力气再作更多的表情。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摘下了氧气罩，说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英雄总是孤独的。”
我哭成了泪人，光介这个笨蛋，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告诉妈妈他很爱我们吗？就不能软弱一次，告诉我们他很难过吗？！
在光介的遗物里，发现了很多很多，包括他的日记，厚厚的好多本，从我出生那天开始断断续续的记录。甚至还有整整一大箱的礼物，标记着是给我的。那是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我八岁的生日那年，全家一起拍的照片，对，还有爸爸——上面写着给柚木的20岁生日礼物。看着那些属于他，而赠给我的东西，我又一次哽咽。
光介落葬的那天，又是一个雨天。就跟爸爸离开家的那天一样的雨。或许，爸爸在天堂孤独得太久了，他去陪他了吧。
“哥哥，”宽树的声音略带哽咽，“柚木就交给我吧。”不知道为什么，在光介的墓前，宽树好像对他有一种特别的亲切。
而那天，妈妈也终于流露出难过的神情。自光介生病以来，那是少有的。我问过她，她给我的答案是：“作为医生，见过太多的生死，没有理由光介就是例外。人生不能总是一帆风顺，挫折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彻彻底底理解那句话是在八年后，我正式成为了一名血液内科的专科医生之后。
我和纯一还保持着偶尔的邮件联系，但是我们有着绝不相见的默契。
至于纱江和透，四年前大学毕业后不顾家里的反对开公司与自家的企业竞争，现在倒也做的有一番声色。
“柚木！”熟悉的微笑，是纱江。
她递给我一封请柬：“下个月五号，我和透正式结婚了，这是婚礼的请柬。”“啊拉，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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