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在街边的小商店买了些手工艺品准备带回去送给弟弟妹妹们,到海边沙岸消磨了一会儿,傍晚在城里的餐馆吃了里面包蔬菜、烤肉、香料的卷饼与当地自制的水果酒当晚餐。因为巴士收班的时间太早,所以后来苍是托餐馆老板帮他叫出租车搭回旅馆。
苍回到旅馆时是晚上八九点,那一带已经像是半夜一样,非常安静,微凉的风中送来远远的虫鸣,感觉格外静谧。他进入旅馆大厅时,站柜台的已经换成一个年轻小伙子,应该也是本地人,正忙着帮一对背着背包的男女正在柜台前处理入住手续,没有留意到他。苍之前没把钥匙交回柜台保管,所以也不需要惊动那小伙子。苍回到房间,还没开灯,就发现阳台很明亮。他把随身背包放下,走到落地窗前,望见晴朗的夜空中,月亮很大很亮。
他退回房间,打开大灯,从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进去浴室淋浴,洗去一天的尘埃。他洗完头洗完澡,穿上轻松的T恤与轻软的长裤出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头发。天气够暖,他觉得可以不用吹头发,这里毕竟不像一般大都市那么方便,如果需要用吹风机得去柜台借。
他泡了一杯茶,啜饮了几口,然后拿出他的琴。
他坐在床边,低头凝视膝上的古琴,这张琴随着他越过宽阔的海洋与土地,来到这座异地的岛屿。他用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如与古琴无声对话。他抱起琴,站起身来,去到阳台,坐了下来,把琴小心放在桌上,虽然不是琴桌,但高度还算适合,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让琴头伸出桌边一些也就可以了。苍调整一下桌椅的相对位置,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在弦上,弹起定调已久的“天波”。
琴音是无形的桥,将此刻连结到过去的回忆。曾有一个月圆的晚上,他在黑暗中弹奏同样这首曲子,牵引出一段美好的缘分。他想起在那之后每一次弹奏此曲的情景,从初识,到分离。现在他总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弹这首曲子,也许是一种他自己才明白的保留。
天波接着流水,然后是别的曲调,他一首接一首地弹,把每一首他曾经在袭灭天来面前弹奏过的琴曲都温习过一遍,虽然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可他的琴会一直弹下去,直到他死。他放空了心思,不去想什么。
此时此刻,唯有月光、琴音、与他自己,如此而已。
☆
苍抱着古琴回到房里,在琴箱里放好,夜已深。他去浴室刷牙,准备睡了。他从浴室出来,走去房门前要关灯时,忽然整个人顿住。他的目光落在房门前面,地上有个白色的东西,那是一个信封,显然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他走过去,弯身拿起信封,在手里翻看。信封上面没有半个字,封口是黏住的。随着被拿起翻转,信封里面有沉甸甸的东西晃动。他很清楚,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信封。
苍拆开信封,倒出一把钥匙,一把看起来很坚固、牢靠的半旧钥匙,钥齿比旅馆房间钥匙复杂,除此之外,信封里什么都没有。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心底扩张蔓延,苍立刻打开房门,走出去前后张望,走廊上很安静,没有一点人迹。走廊尽头有扇门,苍走过去打开那扇门,门对着旅馆花园后面的栅门,看得到是用了类似机车锁那样的东西锁住的。苍回到房间拿了房间钥匙放进口袋,手里握着神秘钥匙匆匆离开房间。他经过柜台时,那个小伙子正在打盹,没注意到他。他没有打算问那小伙子,袭灭天来如果真的来过,以那异常敏捷的身手,应该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苍从大门出去,旅馆的花园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动静。他四周望了望,除了旅馆本身,周围看得到的房舍都已经没了灯光,一片黑暗,只有旅馆后面往山边的方向有幢孤伶伶的屋子里还亮着黯淡的光芒。苍手里握紧那把钥匙,拿定主意,走出旅馆的围篱,从外面绕到后面往灯光的方向走。
那幢房子距离旅馆并不太远,可也不算在隔壁,相隔有几百公尺。
一幕鲜明的景象活生生浮现在脑海,不久之前,披着灰发的男人悄悄从他门底下塞了钥匙,然后在寂静的夜里独自离开。那画面如在眼前,月光铺照的僻静海岸腹地,远去黑衣灰发男人的背影。
苍笔直朝着那幢屋子走,越过一小片草地,来到屋子前面铺着石块的小径。那是栋不小的屋子,并不特别起眼,除了玄关处亮着灯,其余房间也都是暗的。苍来到门前,看了一眼旁边的门铃拉绳。他摊开手掌,俯视手上的钥匙,又看了看大门的锁孔。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起钥匙,插进锁孔。钥匙一下子就插进去,一点困难也没有,他试着转动钥匙,门锁发出喀啦一声,就这么打开了。
苍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没有动静,他看到玄关角落有个篓子,不由心底一动。一种似乎要飞扬起来的感觉,压抑在他稳定的表象下。
苍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走进去,里面的窗帘都是拉上的,只有几缕月光从缝隙渗透进来,显得有些空荡的前厅后半边陷在昏暗里。他往前面走了几步,他脚步放得很轻,但屋里太安静了,以致鞋子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清晰异常。突然,一团不明所以的东西窜过来,瞬间的冲撞使得苍不由坐倒在地,待他稍一回神,只见黑暗中欺近的居然是只巨大的猛兽,按压着他肩头的兽爪坚实如钢铁,森然的尖牙就在他颈边。苍心中凛然一惊,却无法感到恐惧。他不是刻意不去惧怕,也不是神经大条到如此地步,而是根本没办法产生惧意,因为他本能上很清晰地感应到,这只猛兽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猛兽已经慢慢退开,转身在黑暗中往屋子深处走去,他听到兽爪摩擦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沉稳。苍想了一会儿,跟着猛兽去的方向走去,最后来到一个房间,穿过窗帘之间细长缝隙的月光拖曳着淡淡的微亮,稍稍揭露了房间的模糊轮廓。
眼睛习惯了室内的亮度之后,苍看清楚那是头雄伟、漂亮的狼,身形巨大,一身灰色的毛皮,此时此刻正交迭着两条前腿,盘踞在一张长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样的神态,无论如何都无法解读成敌意。苍下意识明白,这头狼与袭灭天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可以过去吗?”苍试着轻轻开口。
巨狼自然是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任何让人不安的反应。巨狼闭了闭眼睛,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似乎是认可的表示。于是他慢慢走过去,来到狼的面前。很难想象,这么一头巨大威武的猛兽,轻易就可以夺人性命,却完全没有威胁感,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认。
“我可以摸你吗?”苍低声问。
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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