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谨平静地听她发泄完,抬眼看着她道:“我承认这些年对家里疏于看顾,你确实功劳不小。但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该去动修哥媳妇的嫁妆。再说,你动那些东西,就只是为了填补家里的亏空?”
他冷笑两声,低声道:“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趁着我还在家里,你告诉伦哥媳妇,把钥匙和对牌都交出来。有你这样的婆母,自然就有她那样的儿媳——何况你们还是亲戚。”
他拂袖而去,走到外间门口,猛然听见任老太太暴发一声怒喊:“我就知道,你从来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儿子,更看不起我的儿媳妇!否则那年请封诰命,你怎么不给我!?”
宗政谨脚步一顿,再遥想凌夫人和儿媳萧氏的做人行事,心内不禁一阵萧索颓唐,谋划起复再为家中老小奔忙的心思便被这场暴雨给浇灭了三分。
他漫步在低矮屋檐下,任由雨水淋湿了衣裳。也不知胡乱走了多久,他忽然看见一排低矮厢房外的穿堂门口静静地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老妇人。
他凝神望过去,许久才分辨出那个头发花白、容颜憔悴的老妇人是他许久也没有见过的婢妾春太姨娘。
春太姨娘是宗政伐的生母,也是当年凌夫人最宠爱的大丫环。凌夫人病逝之前,将她的手放进他的手里,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宗政修,也要好生对待春太姨娘。
但,他也辜负了凌夫人的期望。春太姨娘在家中俨然隐形人,整日吃斋念佛。而他与凌夫人唯一的儿子惨死,他与凌夫人唯一的孙女儿在尼庵受了十年的苦,还被继祖母随意花用了生母留下的嫁妆。
幼年丧父丧母,没有亲生兄弟姐妹扶持,又因身体病弱而不得不入尼姑庵修行以求福报,他的这个孙女儿若再无丰厚的嫁妆傍身,日后如何能寻到一个好婆家,如何能得到婆家的看重?
宗政谨心里好一阵难受,直接迈步入雨中,不知不觉便向那边厢房而去。走到一半儿,春太姨娘撑了一把素面油纸伞急急接出来。二人一路无言,默默地相互搀扶着迈着踉跄步伐进了一间更为阴暗逼仄的小厢房。
路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流了宗政谨满脸。
……
宗政恪带着徐氏回了她自己住的小佛堂,一进门,在外间地上打地铺的明月和明心就急忙拥上来,将她让进了内室。
明月捧了热气腾腾的帕子给她净面擦手,明心取出早就用汤婆子温过的衣物等着服侍她换上。至于徐氏,则被打发到桌边用饭。徐氏还不闲着,一双眼睛只盯着明月明心,唯恐这俩没有做惯服侍人的活计,会出什么差错。
待宗政恪换上一身儿温暖干净的家常裙袄,套上月白绣竹枝半旧褙子,歪在大迎枕上拿了书看,已经是大半刻钟之后。
明月伏在宗政恪身边,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宗政恪抚她发顶,问她:“这样瞧我做什么?”
“姑娘,你生得真好看。”明月满面娇憨,眼里全是崇拜,又嘟起小嘴怏怏道,“但是姑娘,你如果病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淋雨了,知道吗?”
这却是说上回一病三四日的事儿了,宗政恪失笑,揪揪明月脑后扎起的小辫子,颔首笑道:“好,都听明月的,以后再不淋雨了,也会好好保重身体。”
明月便笑得眯起大眼睛,也点点头说:“姑娘好乖。”
那边明心正在将宗政恪今天见长辈得的赏赐登记在册子上,想起那天突然出现的一大包袱金银锞子和近八十万两的金票银票,问宗政恪:“姑娘,这么潮湿的天儿,那些票子是不是要放到更妥当的地方?”
宗政恪便点头道:“我也正想说这事儿,你瞅个空子,跟着采买的人去一趟鱼川府,将那些票子都存到琦罗阁的暗库里,叮嘱眉娘慢慢将票子取出来拿到别的郡府换成‘天下汇通’钱庄的银票。”
她冒雨前往三清观见无垢子的第二天,长寿儿便找了来。它背着一个鼓鼓的大包袱,唏哩哗啦往地上倒出许多的金银小锞子并随意乱叠在一起的金票银票,把宗政恪吓了一跳,还以为这顽皮的小猴儿去打劫了哪家钱庄。
长寿儿便吱哩哇喳一通笔划,宗政恪听得明白,开开心心地帮着小猴儿子收下了这笔不义之财。当时,并没有旁人在场。事后,宗政恪没说这笔钱的来路,徐氏三人也未曾多问。
徐氏坐在桌边,捧着一盏热茶小口啜饮,微笑看着主仆三个说话。忽然,徐氏扶额低声道:“怎么这么香?”言犹在耳,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伏倒在桌上,沉沉睡过去。
第29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