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南川时,卢勇的左手腕还留着汉娜睡觉压出的红印。
姑娘迷糊着把遮光板推上去,金灿灿的阳光扑进来,把她睫毛上的润唇膏细闪照得星星点点。
“你看我头发!”汉娜突然捂住脑袋,那顶在哈尔滨买的兔耳朵毛线帽不知何时翘成了天线宝宝。
出租车司机是个爱聊天的本地通,听说他们要去金佛山,方向盘猛地往右打:“给你们绕个近路!”
汉娜被甩得撞进卢勇怀里,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和司机播放的《最炫民族风》混成奇异的和弦。后视镜里,两人的倒影在七拐八弯的山路上时隐时现,像被风吹散的拼图。
酒店前台认出了他们的情侣手链——那是大庆冰雪大世界买的玻璃制品,此刻在亚热带气候里沁着水珠。
“给您升级了观景房,推开窗就能看见佛光。”服务员递房卡时,汉娜正踮脚摘卢勇肩上沾着的柳絮,这个动作让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两朵挨在一起的云。
放下行李时出了个小插曲。汉娜的碎裙勾住了卢勇的相机带,两人跌坐在懒人沙发里,碰翻了茶几上的迎宾果盘。山竹滚到地毯上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钟声,惊飞了落在阳台栏杆的蓝尾鹊。“这是催我们出发呢。”卢勇把剥好的荔枝塞进汉娜嘴里,指尖沾到的汁水在阳光下像琥珀。
景区缆车排队处,汉娜盯着脚下逐渐变小的房顶,突然攥紧卢勇的手:“你说要是停电.”话音未落,车箱猛地晃动,她整个人栽进卢勇怀里。对面小情侣发出善意的哄笑,汉娜红着脸掏出手机:“快看!云海把我们包成汤圆了!”
绝壁栈道比想象中更惊心动魄。汉娜扒着岩壁挪动时,山风把她的防晒衣吹成鼓胀的帆。卢勇倒退着走在前面,镜头盖不知何时掉了,他却只顾拍汉娜被风吹乱的刘海。“卢大摄影师!”汉娜跺脚时栈道微微震颤,“你再不认真走路,今晚自己睡标间!”
转过鹰嘴岩,古佛洞的凉气扑面而来。汉娜的凉鞋踩在钟乳石上打滑,卢勇的手及时环住她的腰。导游说摸到莲座能白头偕老,汉娜踮了半天脚够不着,卢勇突然托着她的腰举起来。“你偷用健身房年卡!”汉娜的惊叫在溶洞里荡出回音,手机电筒的光斑里,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跳双人舞。
正午的太阳把玻璃观景台晒成蒸笼。汉娜耍赖坐在树荫下,看卢勇在四十度高温里排队买酸梅汤。卖饮料的阿婆突然指着她惊呼:“姑娘你男朋友后背全湿透啦!”汉娜蹦起来用纸巾给他擦汗,发现他t恤背面不知何时被自己抓出了褶皱。
下山路上飘来烤玉米的香气。汉娜蹲在路边和小贩讨价还价,发梢沾了炭火灰。卢勇笑着扫码付钱,突然被她塞了满嘴玉米粒:“让你笑!这是东北姑娘的砍价基因懂不懂?”油亮亮的玉米在两人手里传来传去,蝉鸣声里混着爆米般的咀嚼声。
傍晚的霞光染红索道车厢时,汉娜靠着卢勇肩膀睡着了。她手腕上的运动步数停在两万三千步,发圈不知掉在哪里,散开的头发缠住卢勇的衬衫纽扣。下方梯田里晚归的老牛仰头哞叫,惊得汉娜猛地睁眼:“我的耳坠!”原来左边那只珍珠正卡在卢勇的背包拉链上。
回到酒店发现浴缸撒着玫瑰瓣,汉娜趴在猫眼上侦查:“说!是不是你偷偷安排的?”卢勇举起沾着烤玉米酱的手指发誓,床头电话突然响起,前台说这是金佛山给当日步数冠军的礼物。汉娜把脚泡进按摩浴缸时,卢勇正对着她磨破的脚后跟涂创可贴,浴盐的茉莉香盖过了药水味。
深夜的露台突然飘起细雨。汉娜裹着浴袍偷喝冰箱里的起泡酒,卢勇的衬衫被她当成擦酒渍的抹布。远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被水晕开的墨迹。某个瞬间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汉娜的脚趾在桌下碰了碰卢勇的小腿:“你先说。”“明天.”“天气预报说晴转多云?”“不,我说明天该换我给你涂防晒了。”
雨停时月亮出来了,汉娜手机播放列表正好切到《慢慢喜欢你》。她赤脚踩上卢勇的拖鞋,两人在露台瓷砖上晃着不成调的舞步。晾在椅背上的袜子滴着水,在月光里画出断续的五线谱。隔壁房间传来小孩的梦呓,汉娜突然咬住卢勇的耳垂:“喂,我们下次去沙漠看星星好不好?”
第二天,山王坪的晨雾还没散尽,汉娜就举着自拍杆敲响了卢勇的房门。
她今天换了身鹅黄连衣裙,发间别着昨儿在金佛山买的蝴蝶发夹,活像只扑棱翅膀的早春蝶。
“快看天气预报!”她把手机怼到卢勇眼前,“十点有太阳雨,咱们得赶在云朵打架前拍够九宫格!”
景区摆渡车司机是个戴老镜的大爷,车载音响放着九十年代金曲。汉娜跟着《雾里看》的调子晃脑袋,发丝扫过卢勇鼻尖,痒得他连打三个喷嚏。“阿嚏王!”汉娜笑着扔来薄荷,纸在晨光里划出银色弧线,正巧落进前排大爷的假领子里。
水杉林栈道刚走五十米,汉娜就蹲下不走了。“鞋跟卡住了!”她指着防腐木缝隙哀嚎。卢勇单膝跪地查看,发现细高跟正卡在两条木板中间,活像被山神攥住的银色鱼钩。远处传来旅行团的喧哗声,汉娜急得扯下丝巾盖住小腿:“快想办法,丢死人了!”
卢勇摸出车钥匙当撬棍,木屑簌簌落进晨露未干的苔藓。汉娜突然掏出气垫补妆:“记得把我拍得英勇就义些。”咔嚓一声,鞋跟带着木屑重获自由,她蹦起来时差点撞飞卢勇的棒球帽,两人跌坐在潮湿的木栈道上,惊飞了树梢正在亲昵的蓝冠雀。
彩色公路拐角处,卖烤土豆的老奶奶冲他们神秘招手。汉娜举着滚烫的土豆边吹气边跺脚,辣椒面撒在卢勇白t恤上,晕开朵朵红梅。“二十块钱!”老奶奶亮出收款码,汉娜瞪圆眼睛:“阿婆您这土豆金子做的?”最后卢勇扫码付钱时,发现老人偷偷往塑料袋多塞了两个。
天气预报果然准得邪门。十点整,太阳雨穿过水杉针叶落下来,汉娜的草帽成了漏勺。她拽着卢勇躲进观景亭,帆布鞋在木地板上踩出串串湿痕。对面小情侣共享着同件雨衣,汉娜突然掀开卢勇的防晒衣钻进去:“快!拍张人工帐篷合影!”
雨停时石板路泛着油亮的光,汉娜非要脱了鞋袜踩水玩。卢勇拎着她沾满泥点的凉鞋走在后面,忽然瞥见路边野莓丛。“别动!”他伸手摘了颗红果子,汉娜却扭头咬住他指尖。酸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皱着脸捶卢勇胸口:“谋杀亲女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