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钟白了他一眼。
沈霆皱着眉头,“二叔,不是侄儿怀疑你的本事啊,而是生丝这场仗,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打了,你要是在那时候就知道了齐政的计划,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沈千钟叹了口气,“看大哥最近诸多安排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你尽快历练以图撑起家业,所以跟卫王的事情都让你去操持。我这个做二叔的,别的帮不上,就给你上一课吧!”
他轻轻点了点桌子,“看一个人做事,你要去分析他的目的,并且要养成持续深挖的习惯,直到你挖掘出来的意图,符合这个人当前的身份和状况时,才能算基本到位。”
“你说,围绕着生丝,齐政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先制造假象,还亲赴扬州,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他图什么?”
沈霆想了想,“他是要赚钱,要养活那数量庞大的流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因为就如同方才沈千钟提醒的,以卫王的身份,真的要搞钱,会很难吗?
别的不说,只要卫王开口,他们沈家就愿意给出几十万两支持,养活流民很难吗?
而且养活流民是目的吗?卫王是巡抚江南的皇子钦差,不是工部或者河道衙门的大臣。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齐政布局这场生丝之战,就是为了在赚取巨额利润的同时,逼迫苏州士绅下场掀桌子,引出倭寇?
在沈千钟的提醒引导下,沈霆从现在的结果倒推回去就简单了许多。
他也相信了沈千钟说在瞧见齐政拿生丝做文章设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昨夜之事的说法。
沈千钟瞧着他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接着道:“二叔再考考你,杀了倭寇,杀了马有昌和林满,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了吗?”
沈霆瞪大了眼睛,但这一次,他没有一惊一乍地开口,而是拧着眉头思考了起来。
沈千钟拿起书,轻声提醒道:“还是要从目的上去思考。”
目的?
沈霆眉头更皱,杀了马有昌和林满,杀了洪成,灭了倭寇,卫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钱?这是最简单的。
名望?会有增长。
抄家得来的账册、信件?
沈霆面色悄然一变,看着沈千钟,“二叔,他们的真正用意,是那些江南缙绅、豪商的把柄?”
“你这么理解,倒也勉强能算。”
沈千钟缓缓道:“这其实和先前齐政帮卫王应对林满用鲁家栽赃的思路是一样的,卫王前来江南,江南集团看不惯他,要对抗他,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呢?是卫王能有让江南集团投鼠忌器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是兵权,可以是庞大无比的财力,也可以是随时能将他们弄死的把柄。”
“卫王和江南没有仇,原本也不是来江南犁庭扫穴,把那些人连根拔起的。但卫王太弱了,哪怕身负皇命,那些人依旧看不起他,没有心思去跟卫王谈判,去配合卫王。但现在,我想他们可以冷静下来了。”
沈霆肃然,缓缓点头。
“而同时,卫王通过这样的行径,也向中京城中那位至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相信对方也会给他更大更持久的信任。”
“至于这最后一点,就是给如我们沈家这样的潜在伙伴看的,卫王证明了他的能力,那其余人敢不敢陪他赌这一局?”
沈千钟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沈霆,“陛下会欣慰,继续配合信任;齐王会开心,加大支持力度;楚王会妥协,换取卫王的收手;钱财无数,后手充裕;拥趸来投,班底初建;机会出现,南京换帅;把柄在手,江南服软。卫王的局面,就此彻底打开,你懂了吗?”
沈霆都听傻了,本以为就是一场震动江南的趁乱杀人,没想到后面有着这么多的门道。
他呆坐着,喃喃道:“这就是他和我们的差距吗?”
“不。”
沈千钟果断摇头,“是我与他,跟你们的差距。”
沈霆:.
在从苏州到整个江南都在为了这场惊变产生各种情绪的时候,卫王宅中,一片欢腾。
田七竖起大拇指,“齐公子,没别的,我老田这是真服了!就这两个月,咱干下的事儿,要是来之前谁跟我说我们能做到,我反手就是两个嘴巴子!”
齐政微微一笑,表现出了严重不符合他此刻年龄的成熟,笑着道:“你错了,真正厉害的人,是殿下。”
他看着懵逼的田七,“换做是你,你敢如此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吗?你敢放权让他操持设计这样的事情,并且不管情况如何始终不怀疑吗?”
“中人劳智,上人劳人,汉太祖曾言,他后勤理政不如萧和,运筹谋算不及张良,沙场征伐不及韩信,但最终却是他众望所归地坐在那把椅子上。殿下那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虽然现在的卫王对自己是言听计从,信赖有加,同时还怎么看怎么喜欢,但谨慎齐政绝不会张狂,从而给自己的未来平添任何麻烦。
当初唐玄宗启用姚崇如何?信任如何?
还不是在权力的考量下,说贬就贬。
而且,这番话,既是齐政的自谦,亦是对田七的提醒。
田七看着五大三粗,但脑子却也不笨,很识趣地立刻反应过来,“可不是么,像我这么个大老粗,殿下都能这么放心,还能让我提前来苏州安顿诸多事情,殿下的确是真厉害啊!”
卫王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对他拙劣的吹捧毫不受用,转头笑着对齐政道:“估摸着时间,观音山和府衙的清点应该快结束了吧?老实说,我都有点忍不住想看看咱们到底收获有多大了。”
而他的话音刚落,府门外,一个护卫便匆匆赶来,“殿下,府衙的抄家统计已经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