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大难临头
徽州商馆。
李吾唯正在接待现如今徽商中如日中天的巨贾,郑氏商号的家主,时年不过才三十岁的郑有铭。
而在郑有铭身后,跟着郑家到京的一些代表,除了郑有铭的亲弟弟郑有方外,都是管事、账房一类的存在。
“秦家的生意,以后李东主便不要再做了。”
郑有铭这次是特意跑来威胁李吾唯,让其切断跟秦家的生意往来。
自从彻底打垮田家后,郑有铭就把下一个征服的目标放到了秦家身上,因为现在的秦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女人当家,在这个把“吃绝户”视为寻常事的年代,这几乎是赤果果地向外界宣布,快来拿我开刀吧!
如果不是秦家在朝中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在都察院、六科和地方上都有强力人物撑腰,估计秦昭这会儿已经出事了。
这也是秦昭果断出手帮田家的原因。
唇亡齿寒,一旦郑氏彻底把田家吞并,成长为一个巨无霸,后面再要对付其他徽商家族就容易多了,到时候秦家的生存空间会一步步受到挤压,等到人脉消耗殆尽,恐就要步田家后辙了。
李吾唯一脸认同地道:“断了断了,以后咱跟秦家的生意再难进行下去了。哼,人家现在有了新靠山,瞧不起我等下九流之人。”
“什么靠山?”
郑有铭闻言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问道。
这京中权贵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大佬众多,郑有铭也担心自己招惹到实权人物,给自己家族带来大麻烦。
李吾唯支支吾吾,似不想说。
郑有铭怒道:“今年官盐生意,你不想做了?你先前从大运河调运北上的那批茶,好像还没到京城吧?”
李吾唯这才期期艾艾地道:“乃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未来的国丈之家张家。”
“哦?”
郑有铭皱眉不已,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头绪,这才问道,“什么国丈?如今朝堂上有这号人物么?怎从未听说过?”
旁边郑有方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据说是监生出身,如今乃寄禄的鸿胪寺卿,其跟脚乃前辽东巡抚张岐……那是他从兄,张家在河间府官员中倒是有几分名望。”
郑有铭闻言放下心来,不屑地道:“张岐不是死了十多年了吗?就算有些人脉,估计早就用光了……区区落魄寒门,即便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几十年内也未必有成就。现在秦家就眼巴巴跑去攀附,打着结识于微末的主意,也未免太早了吧。”
很显然,大明这些商贾根本就意识不到今年年内就要发生大变局,即成化死、弘治立,大明江山会换一个新主人。
在他们看来,一个尚未起势的太子的姻亲,再牛逼能牛逼到哪儿去?
哪怕是未来成了真正的国丈,也未必有大能耐,谁让成化朝的皇后一家已经给天下人打了个样儿?
就在郑有铭想继续向李吾唯施压时,但见外面有郑家人匆忙跑进来,近前后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有铭听清楚内容,起立暴喝:“乃何人?顺天府的人?”
来人摇摇头。
“那是兵马司的?”
郑有铭再问。
来人继续否定:“也不是。”
李吾唯看了有些发怵,怯弱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东主,有事咱回头细说,我这边有点紧急状况需要处置……走了……”
说完,郑有铭带着一大群人出了门,又让仆从将他的马车赶了过来,一行十多辆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外行去。
……
……
“东家,来的既不是顺天府也不是兵马司的人……先前还怀疑过是锦衣卫,但仔细辨认后好像也不是。说不清到底是哪儿来的,总归是一群官兵把咱的仓场全都给封了,连刚拿回来的胰子工坊也给占了,对方似有备而来。”
手下一脸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
营商者最怕就是跟官府扯上关系。
郑有铭疑惑地道:“莫不是被姓田的摆了一道?对方设计了个陷阱,等着我往里边钻?胰子和琉璃工坊来路不明?”
大明也有清洁用品,俗称“胰子”,或者“澡豆”,就是用猪胰脏等物配合豆粉、香料,再加上草木灰等原料制造出来的,去污能力相当不错,但奈何成本高加上本身带着一股子油腥味,再就是制造工艺落后,保存能力差,容易腐败变质等……
一切因素导致这桩生意专供给部分人使用,真正的贵族未必喜欢。
当郑家毫无顾忌地占下香皂作坊时,没人告诉郑有铭这里生产的是如今已被列为贡品的香皂,只当是田家改进了胰子制造工艺后的产物,正准备借机发一笔小财。
至于烧制琉璃的工坊,京畿之地多如牛毛,他根本就不会跟梁芳向徽州商贾索取望远镜一事联系到一起。
当然时间一长,或许就会被他发现端倪,甚至察觉这是个阴谋,所以只能趁郑氏巧取豪夺志得意满时把消息外泄,这才能让其吃一个哑巴亏。
“东家,现在尚不知是怎么回事。”
“没跟他们说,南京守备钱公公,是咱的靠山?他会出面替咱摆平事情?”
“说了,没用!人家还威胁,说不认识什么钱公公……咱要不要多带点银子过去打点?还有,对方来势汹汹且不知跟脚,东家您不如避避?”
郑有铭怒道:“生意都快弄没了,避个屁啊!田家小娘皮还没抓回来,现在又惹出事端!这京师做官的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吗?钱公公背后可是有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梁芳和韦兴两位公公撑腰,他们也敢不放在眼里?
“去了地方,我倒要好好质问一下,他们是想银子不要命了吗?”
手下有些惊讶。
咱这位家主,现在已膨胀到这个地步了吗?
虽说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也算打理得不错,近些年来在徽州商贾中几乎是一枝独秀,但问题是你又不是官,现在连当官的都不怕了?
还是说仗着有钱能撑腰,已无所顾忌?
……
……
城外香皂仓场,距离琉璃场也就一街之隔。
梁芳从马上跳下来,手里拎着马鞭,手腕一颤一颤地,让周围的人看了一阵心惊肉跳,因为谁都知道他有个习惯,那就是生气了就喜欢用手上的东西打人,最狠的莫过于用马鞭使劲抽,若是发起狠来,或能把人给活活抽死。
因为梁芳作为御马监太监,又兼着提督京营太监的差事,所以这次他调用的并不是顺天府、兵马司的人,而是直接派出京营人马把仓场给查封了。
当然这么做并不合规矩,但对梁芳这样有权有势且之前深得圣宠的太监来说,只要没公然带兵到皇宫门口,任何问题都不叫事,京营士兵他几乎可以随意调遣。
“梁公,您看,这就是香皂。”韦兴好不容易立下功劳,这次他终于“会办事”且办成了,自然冲锋陷阵在前。
还没等士兵把东西拿过来,他就亲自把香皂捧到了梁芳面前。
梁芳一手拿着香皂,一手捏着马鞭,脸上怒气满盈。
恰在此时,不识趣的郑家管事被人押解过来,嘴上大声嚷嚷:“我东家与南京守备钱公公为世交,尔等岂敢无礼?”
“啪!”
梁芳挥起马鞭,当头抽在那人脑门儿上。
“啊……”
这种朝面门上直接挥鞭的手段,莫说那管事没见过,连周围的将士也很少见。
随即惨叫声传来,这一鞭子下去,那管事鼻子上立即绽开一道巨大的血槽,连身前的衣服都被撕裂开,立即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哀嚎。
“暗中算计咱家的,通通该死!”
梁芳咬着牙,仅仅这一鞭似乎还不解恨。
但他也没有继续抽打那管事,或是他也知道,这人不过就是个听命办事的奴才,远没到该死的地步。
若是直接把人打死了,他也不太好收场,毕竟现在万贵妃已死,皇帝对他未必会像以前那么偏听偏信。
“琉璃呢?”
梁芳老脸漆黑,继续喝问。
韦兴看得有些心惊,却还是赶紧把一个琉璃罐子拿了过来,道:“公公您且看,这东西,跟李大人拿过来的望远镜上的镜片……是否……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