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2 / 2)

坑边一堆土,他的衣服下摆脏兮兮的,沾着全是泥。

慢吞吞地在墓前的泥地上坐下,聂蹊也懒得管是不是会裹得一身脏。反正马上要入土了,等棺材朽去,照样也还是要融进泥里,都一样。

靠在墓碑旁边,聂蹊歇了一口气,随后仰起头,双目茫茫地望向阴霾的夜空。

六十年,到现在想来,不过弹指一挥间。从出生起,一直到最后的这个关头,理一理记忆,发现记得最深刻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而已。三十岁之前的使命,宿命,谋划,心机,现在通通记不清了。一直在脑子里闪现的画面,不过是初遇时爱人在细雨里胆怯感激的那双眼。

慕莲小他很多。第一次遇见时,他已经二十九了,小姑娘才十五。一点点大,连大声话都不敢跟母亲说的,最后却能为了他背井离乡。

想到她是如何在生下展皓之后,艰辛又执着地满中原跑着寻他……那么胆小的女子,又瘦,又惶惑,为了找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死在了异乡。

很多事情在过去之后才会觉出当初的错误,但这错误,也许又只是老天故意给他开的玩笑。因为想要长久地相守而离开,最后却没有找到破解宿命之法,反而还失去了自己想要相守的人。回想他这一辈子,真正快乐的时间只有一年多——那么短短的一年多,却让他反复回味了剩下的三十年。

展皓是像他的。当年跟慕莲住在那小小的房子里,他也经常去逗小姑娘,逗她笑,逗她生气,然后再把她哄开心了。慕莲虽然胆小,但性子里还真是有那么些倔强,生起气来真是有些难哄。不过更多时候,她是被逗得脸红红的,眼里又羞又甜地看着他,撒娇似的犟着嘴嘀咕一句“才不理你”,拧拧地转过身去,然后再偷眼扭回头来看他。

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心上人像儿子对待儿媳妇那般,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好好地照顾,将自己的一生都许给她。让她生病了有人疼,不高兴了有人哄,每天都开开心心……但他终究是选错了。

如果不奢望那么多,就好好相守这三十年,即使今日慕莲要亲自送自己入土,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了。只是爱总会让人变得贪婪,三十年偏偏觉得不够,怎么够……碗里的还没吃到,就望着锅里的,终究是连碗都打碎了。

后悔么?

若把这个展皓问过自己的问题拿去问聂蹊,他一定会答……后悔。

他的人生,这一辈子,最无法忽略的,就是压在慕莲身上的这一个“悔”字。

在墓碑旁靠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差不多到了子时三刻。聂蹊从怀里掏出一匹芦苇杆折成的浅黄色小马,抬起眼,看见城门方向,展皓抱着方秋,一手揽了搂着小乖的枯叶,正静静地朝这边走过来。

夜色太黑,聂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两人并排走着,一个高一点点,怀里都抱着孩子,走路的步调出奇地一致。方秋被裹在厚厚的小披风里,紧紧地搂着爹爹的脖子,眼睛不安地在黑暗里四处张望着,撅着小嘴讷讷地嘀咕:“聂爷爷怎么来这么黑的地方呀……”

展皓嘴边浅浅地笑一笑,伸手摸摸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小脸,低声地问:“方秋原来怕黑的么?”

“唔,”小孩儿把脸埋进爹爹的脖子里,闷声嘟囔,“晚上外面有鬼的。”

展皓轻缓地眨一下眼,伸手垫着小孩儿的屁股把他托了一下。枯叶紧紧搂着依旧睡得沉沉的小乖,眼帘低垂着不说话。展皓的手紧紧搂在他的肩膀上,坚实可靠的感觉,相互依偎的感觉……想到就立在前方不远处婆婆慕莲的墓,还有静静等待死亡的聂蹊,枯叶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爹他……在那边么?”天太黑看不见那边,也不敢看那边,枯叶垂着眼,压抑地问了这么一句。展皓一边走一边静静地跟聂蹊远远对望,沉声道:“在,正看着我们呢。”

冰凉的夜风吹过,枯叶的身心俱是一凛,不禁把小乖搂得紧了一些。不远处的山脚下,一阵清脆的竹风铃声传来,清清亮亮的,仿若春雨砸在水面上的声音。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被林智桓困在山洞里时,洞顶的钟乳上落下的水珠。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聂蹊,那时候,他还把人家误以为是展皓。一直到从泉水口逃出来,聂蹊将他拉到地面上,他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这个有着秋日焦阳一般温暖缱绻笑容的长辈,恋人的父亲,一直被宿命绑着的人……即将入土了。

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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