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挑就好,婶子还怕你会想那边的东西。说起来,那老板人是真好,还跟我说了好些事儿。说他一朋友的儿子,突然就重病了,本来说多能干的一小孩儿……哎,世事难料啊,最近外面好像也不大太平。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好好地窝在这山窝里过一辈子吧,自在,也不惹麻烦。”
枯叶垂着脸,眼睛里情绪隐隐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沉凝下来。陈婶伸手把他手里剥出的笋肉接过去,用水冲一冲,放到砧板上利落地切滚刀块儿:“明天小年,过了小年,咱们再好好地过个大年,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陈婶一边絮叨一边切东西,枯叶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鲜嫩的笋肉被切成一片片,一旁的锅里,水已经开始冒出一缕缕热气。他看着这朴素简陋的厨房,胸膛里隐隐地沉下一口气,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平淡的弧度:“……嗯。”
刚才陈婶顺口一提的那个世事难料,说实话,枯叶听着,当下心里隐隐一动,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展皓。
他记得是什么事情做了最后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的,若不是因为殷兰瓷提醒,他那时候还真就忘了展皓的命只能到六十岁。那什么八木活水的毒他不懂,毒发时候什么症状,是缓慢毒发,还是突然起效,他通通不知道。他只听说白玉堂的五姨病死之前一直很显年轻,得病也是因为被人打伤,那么想来,在展皓的六十年里,他应该不会被其他的病痛困扰才是。
但世事究竟是难料。除了八木活水之外,展皓百毒不侵,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得病。寻常的风寒发烧应该是会有,他还抽烟,老了以后患上肺痨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是能干,但终究也是普通人。
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可还是忍不住记挂。喜欢的感情不是一天筑成,也不是短短两个月就能消散的。况且他还用着展皓的名字,穿着展皓的衣服,晚上睡觉都还会梦到他。即使决定离开他,脱离与他相关的生活,但藏在这天地积雪的山窝窝里,想念却并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变本加厉,由任何事都能联想起他来。
即使知道今后再不会见面,即使清楚两人的关系是由自己决绝斩断。
小年要祭灶,而祭灶不能由女人来忙活,于是第二天陈叔就带着枯叶把贴在灶头老旧漆黑的灶王爷图画从土墙上揭下来,贴上新的。
祭灶还要摆糖糊糊,枯叶不懂这是什么习俗,陈叔一边弄一边跟他说,这是要用糖堵住灶王爷的嘴,让他去玉帝那儿只能说好话。枯叶听了有些懵懵懂懂,因为小时候的原因,这些琐碎的东西他不知道,也无从了解。现在看着陈叔忙活,心里其实没觉着对那灶王爷怎么敬畏,就觉得神神叨叨,挺好玩儿的。
常州那边也祭灶,只不过南方人过的是腊月二十四,而不像北方是二十三。所以,当枯叶在洛阳城外的山窝窝里过完了小年准备大年的时候,展家厨房的小丫头才刚刚往灶台上摆好封灶王爷嘴的糖瓜。
小四子和公孙一早就被赵普接回逍遥岛了,展天行和殷兰瓷也跟着展昭白玉堂去了陷空岛。他们倒不是说丢下展皓一人,而是想在常州过大年,于是小年就得去亲家那边一次。展皓其实无所谓,坐在大堂冲他们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哎等等,把方秋也带过去,卢岛主那小孩儿卢珍好像年岁差不多?让他多跟同龄人认识一下。
方秋一听,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鼓着一张委屈的小脸抱他小腿抱得死紧,一边往他怀里爬一边小声嘀咕说不去。展皓就刮他鼻子,说为什么不去啊?方秋把脸埋进他胸口的衣服里,小小声地说我在这边陪你。
展昭一听这话,心里登时不好受了,殷兰瓷也在一旁忧心地揪自己丈夫的手。展皓感觉到他们那边气氛不对,就赶紧把方秋抱好,冲他们挥手道别:“你们不是要去了么,快走啊,待会儿晚饭之前赶不到了。”
展昭站在大堂门口拽着白玉堂的手,放软了声音道:“大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展皓抱着方秋冲他无奈地笑笑:“你就别顾忌我了,我没事,待会儿还得换公孙先生给我配置的新药呢。他养的那药埋在地里,就得在这儿开,跟你们去我还不方便。好了,你们别磨蹭了,快些走吧。”说着,他还拉起方秋的小手对着他们挥了挥,诱哄着道:“来,方秋,跟叔叔奶奶说再见。”
方秋乖乖地窝在展皓怀里,小白手微微地晃一晃,声音糯糯地道:“再见。”
说服无法,展昭他们只得走了。展皓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不一会儿,院门开了又关上。他静静地看着那边,怀里抱紧了方秋,埋头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方秋微微鼓着脸,闷闷地抱着他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小小声地问:“展叔叔,面具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这话,展皓磨蹭着他的动作隐隐一顿,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他伸手摸一摸小家伙的头发,轻声地道:“方秋想他了?”
“嗯。”小孩儿很诚实,心里的渴望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展皓不由得有些失笑。他心想,要是小狐狸能有这么坦率就好了,有什么就说什么,问了就会老老实实地答,不把事情憋在心里。这样,他也就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自己了吧。
听着冷清安静的院子,展皓慢慢放松了身体,手里又把方秋抱紧了一些。他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怅然地轻声道:“我也想他了。”
除此之外,关于方秋的问话,他再无答案。
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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