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年,枯叶已经很少做梦。
练武之人大多身体强健,气神沉凝,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即使是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其实,有时枯叶会希望自己做一些梦,梦境这种东西,虽然是虚的,但多多少少能给人一些自欺欺人的安慰。
从出生到现在,枯叶记忆最深刻的梦境是小时候的一个梦。那时候他十岁,大哥十七岁,岑经七岁。
小时候的他是经常做梦的。那时候要逃命,成日里东奔西跑,不能好好休息,连饭也吃不饱,身子自然就虚。要是岑离只带着他一个小孩儿还好,偏偏他还有个弟弟岑经。岑经比他小三岁,在现在看来没什么,他现在廿四,岑经也就廿一喽。但是放在以前,这差别就大了。
十岁的孩子和七岁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在岑经还能撅着嘴跟大哥撒娇的时候,他已经得帮着提东西挖野菜了。
岑别讨厌岑经,不仅是因为他倚小卖小,而且还因为他阴险狡诈。岑经总是尽最大的努力霸着大哥,装病装累装哭,有时候还会污蔑他。虽然大哥知道这些小孩儿的把戏,但总也不拆穿,笑一笑哄一哄就过去了。他知道大哥并不是不爱他,只不过依旧会觉得憋屈,会想为什么自己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有一天傍晚,大哥跟着人出去了,岑经下午拉了肚子在床上躺着。他们那时候是躲在一个村子里,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屋墙被雨水浸了,怕坍塌,于是搬到了别处,大哥就带着他们住了进去。虽然当时小岑别被摄魂术迷惑着,但是他记得很清楚,那房子附近有一户人家,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小孩儿,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他甚至记得那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嘴边有一颗小小的痣。
那个傍晚,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知道,有一个半大的枯瘦少年扒在人家的窗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饭桌。饭桌上的菜也算不上丰盛,两个小菜,荤菜只有一只白水鸡,不过对常年吃不饱肚子的小孩儿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盛宴。那个时候,饥肠辘辘的小岑别几乎是屏着气,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男孩子揪着肥美的鸡腿囫囵地塞进嘴巴里去。那只鸡很肥,肥到一口咬下去,金黄的油水都会溅出来。小孩儿吃得粗鲁,他身边的妇人一边轻声埋怨着,一边用袖子擦去他嘴边的油渍。
就是那一晚,岑别做梦了。
不是什么有内涵的高雅事物,他就是梦见自己在吃东西,很多很多好吃的。岑经没在,这让他觉得非常高兴。大哥坐在一旁微笑着看他,见他吃得急了,还会伸手给他拍一拍。
大哥的绿眼睛很温柔,很澄澈。他记得岑经曾问过大哥,说以后会不会跟大哥一样有一双绿眼睛?当时大哥笑了笑,然后抬眼淡淡地瞟了他一下。
第二天起床时,岑别发现大哥已经回来了。他躺在冷硬的床上,看见大哥坐在桌子边,正教岑经背几句陌生的口诀。岑经正对着他,见他睁开眼,脸上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于是,本来想跟他们分享的梦境,就这样憋在了心里。
后来长大了,枯叶想起那些事情,才明白,大哥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他继承岑家。他有一个机灵又聪明的弟弟,脾气也更乖巧懂事。大哥也许没想过要偏心,可是在兄弟之间,一碗水终究没办法端平。
可爱、机灵又乖巧的人,永远是更讨人喜欢的。
这个道理他懂得太晚。
第二天醒来,枯叶还被禁锢在关于儿时的梦境里不得脱身,眼睛大睁着,茫然地望向床帐顶。
天色已经大亮,窗外的鸟叫很清脆——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但是枯叶觉得高兴不起来。或者说,他没有哪一天是高兴的。他有起床气,睁眼之后看见任何东西都会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愠怒,尤其是看见别人没心没肺的笑脸。
枯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而且还梦见了那个饥饿的梦境。来展皓这里之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大哥和岑经了。这一次想起,显然也没有带来愉悦的感受,反而让他的起床气更加严重。
郁闷升级的感觉很令人烦躁。
第79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