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气喘吁吁。
他的腿被砸断了,或者碎了。即便看不见,他也要往最坏的地方去猜:没准是彻底不能用了。
仙德尔歪着头往里瞥。
“一只脚吗?先生?”她问他。
书架下的男人说‘是’,又急切地求她们帮忙,到书架最‘顶端’,即最远的地方去。
两个人,四只手,再加上他的胳膊还算有力气。
齐心合力,一同向上。
就能短暂抬出个供他爬行的空间。
“…十秒钟,克拉托弗小姐。”
大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好歹,也在,船上过日子…”
并非其他地方受了伤,而是火焰——无论燃烧的烈焰,还是烈焰娩出的滚滚浓烟,都会在十分钟内要了他的命。
烧死,或者窒息。
“他们点了火,却蠢到,蠢到,没有…没有看它…”
大副断断续续。
哈莉妲知道他要说什么:多数纵火者都会滞留现场周边,等待烈焰彻底无可收拾。
今夜与众不同,给了他生机。
“我也要感谢您…克拉托弗小姐…”
他吃力仰起脑袋,头皮被挤得生疼。
“没有您,我恐怕真要被活活烧死了…”
仙德尔觉得这人很有意思,边和哈莉妲一同搬开东倒西歪的椅子、破碎的桌板,沉甸甸的、用来作为装饰的石像和各式各样的挂画,一边开口调侃:
“真该听您的话,先生。”
她说。
大副愣了愣:“小姐?”
“我说,真该听您的话,让那些水手住去船上。那么今夜,他们就不会死了。”
书架下的男人沉默了。
入住前,他的确和罗兰发生了一点算不上争执的争执——他们意见不同,对方想要让水手住进最高档的别墅里,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而大副则考虑到这些人的粗鄙卑劣,以及不安分的性格…
“他们还好吗。”
大副闷闷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您讨厌他们,巴不得听见坏消息。”仙德尔揶揄了一句。
没错。
大副的确厌恶这些人,可是,又不想他们死——哪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这样呢。
“他们死了。”
仙德尔说完,大副笨拙地咳了一声。听得出来,他格外不擅长对卑贱人表达同情,又拗不过怜悯垂野狗一般的同情心。他双手打着架,将眼前垒高的书塔往外推了推。
“…我感到遗憾。”
男人闷闷说了一句,轻得不想让仙德尔听见。
“你不问问平克先生吗?”
“您该问问我,什么时候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才对。”
大副显然很早就醒了。
他听了完整的过程,也没准咬着袖子,在书架下害怕的流出泪。
“…柯林斯先生还好吗?”
仙德尔轻笑:“否则我又怎么会来呢。”
嘎吱。
就在这时,烈焰在上层蔓延,终于扬起势头烧穿地板。火焰裹着零散木片落在长廊里,又瞬间点燃了地毯。
浓烟顺着墙缝滚滚而来。
“咳咳…我…等我见到柯林斯先生…还要对他说句抱歉…”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罗兰·柯林斯发生过口角,而眼下正在试图拯救自己的,是他的女伴和仆人——他实在不该那样鲁莽,在一位道德高尚的绅士面前讲那些不合时宜的话。
倘若心胸狭窄的,恐怕就要背地里使什么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