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琅在七岁之前都是一个幸福到让所有人嫉妒的孩子。
生在富贵之乡,繁华之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出生就有十名仆人在身边随侍,从懂事起,凡是他想要的玩具,想吃的东西,只要说一声,当天就会送到他手里。
对于他的出生,他的生父寒竟诚乐得连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而寒竟诚的伴人,他的亚父,也把他当成宝贝一般疼宠。他的大哥寒少玕比他年长十岁,最放在心上的就是他这个小弟。每日做完功课就拉着他的手到街市上去玩,给他买糖人,用树叶子卷成卷吹歌给他听。府中上上下下也都喜欢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小少爷,就算是最严肃的管家在看见他的时候,也会笑得弯起眼睛。
寒千琅从来没有珍惜过,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人没有失去过,就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到底是多么珍贵。
事发的那一天晚上,他刚刚在和大哥闹脾气,因为大哥最近都不怎么陪他玩了,说好那天要去放风筝,结果临时又说要和同僚出去。他一整天都不高兴,任爹爹和亚父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行。最后还是哥哥回来后,抱着他道歉,还给他带回来他最爱吃的糯米糕。
晚上,他仍旧和哥哥睡在一起。哥哥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哼着歌谣。微微敞开的窗外,夜风穿过几尾细竹,摩擦出细细碎碎的声响。半空中,一轮比平时要大上许多的圆月,月心中泛着丝丝缕缕诡异的血红。
临进入梦乡之前他还在想,今晚的月亮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尖锐的笛声惊醒。
那笛音高亢而尖细,在一些生涩怪仄的地方辗转往复,虽然算得上流畅动人,却由于那诡异的曲调,带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半夜三更,一片寂静的深宅大院,怎么会突然响起这么奇怪的笛声?
兄长也被吵醒了,年少清秀的面容露出不悦的神色,“谁在大半夜吹笛子?”
寒千琅也嘟囔着用被子盖住脑袋,气哼哼地说着睡不着觉。
寒少玕见状披衣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寒千琅见状,好奇心起,也趿上鞋跟着跑了出去。
一些仆役似乎也被吵得出来查看,寒少玕向几人询问,大家却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人循着笛声一路走向府中的苔园,终于在那里见到了吹笛的人。
寒千琅,或者说是闵瞳,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天上一轮血色的月亮,熠熠的光辉把整片天幕都染成了那凄艳的颜色,笼罩着世间的一切。浮荡着飘萍的池塘上,被漆成朱红色的拱桥,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双脚并拢稳稳地立在阑干之上,夜风吹起他的衣摆,还有那同样漆黑的高高束起的长发,少年人的面容颇为英俊,眼角有些下垂的眼睛半合,手指在短笛的笛孔之间跳跃,鬼魅的音符从唇齿间跳跃而出。
漫天血色凝结在他身后,仿佛是披挂着血光的修罗。
寒千琅躲到寒少玕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低声问,“哥哥,那是谁啊?”
寒少玕皱起秀致的眉头,他不记得有见过这个人。
寒竟诚和他的伴人也已被这笛声引了出来,连同许多闻声而出的家丁望着那桥栏之上的陌生少年,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少顷,寒竟诚想要上前询问,谁知刚刚踏出一步,那少年的笛声倏然停下来。
黑衣少年缓缓放下笛子,睁开双眼,那里面阴翳如厉鬼般的颜色,竟看得寒竟诚浑身发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少年眼珠微转,视线从一个个人的面上扫过,忽然嘴唇一咧,露出一口森森白齿。
“都到齐了?”少年开口,是魔鬼绽放着邪恶的微笑,“看来我可以开工了。”
那之后,寒千琅的记忆是有些混乱的。记得那少年快得像逆袭而过的幽灵,手中一道寒芒撕裂黑暗,只是在一瞬之间,就刺穿了爹爹的胸膛。亚父的哭喊声和仆人们的惊叫声交织在一处,紧接着便被连绵不绝的惨叫代替。血液如同焰火般一道道在空中盛开,剑锋划裂皮肉是如此轻易而迅速,人命就如悬挂在半空中一道蛛丝,脆弱到风一扫就断了。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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