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一心惦挂着母亲,一时一刻也没放松寻访母亲的下落,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静卧床上的候,她对母亲的深沉思念,就像春风荡起的千层细浪,在她心里逐卷荡漾,使她无法入眠。有时这深沉的思念会变成深切的担心,荡漾的微波也就变成了翻腾的巨浪,在心里拍击冲漩,竞使她起坐彷徨,不知所措。春雪瓶经过几千里的跋涉奔波,感到她寻访母亲已成徒劳之后,便把希望寄托在京城,因她料定母亲一定要到京城来的。更何况香姑和李慕白都曾对她有过这样的暗示。她而今虽已来到了京城,并且已经安定下来,可在这千街万巷、宅连院接、人如烟海的北京城里,她真不知该从何着手了。春雪瓶在床上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最后,她忽从李慕白所说的“人海寻人有如荒郊逐鹿,追踪不如守点”的那几句话中,悟出一些道理和办法来了。那就是设法探明母亲的过去,从而摸清她来北京的用意,然后就循着那些她可能出没的地方去守候着她,这样就不愁寻不着她了。探明母亲的过去,拨开春雪瓶心里的迷雾疑云,这正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母亲却一向对此讳莫如深,而可能知道母亲过去的香姑姑姑和罗大伯二人,在她面前又总是缄口不言,以致她多年来只好把这事搁在心里。如今,她为了寻到母亲,感到只有拨开她心里那些重重迷雾才能找到寻访母亲的途径。春雪瓶极力思索着母亲和京城的关联,一瞬间,在她眼前、耳畔,闪现出的情景与浮响起的声音,不仅都与北京相关,并且似乎都联系着母亲的过去:如采雄豪,而且武功盖世,击技无双。他此番带来的贝叶经卷和寸径明珠,都是出自印度,乃是他那珈国千年传国之宝,他前来进此两宝,是想以此两宝来换取一些中华武功技艺。王爷问他如何换法?他说:他随身带来一名名叫巫朵司的武师,乃是他国中国手。他愿以巫朵司和中华武师较技,从中领教中华技艺,只要中华武师能胜得过他,他便入朝朝拜,并献出两宝。王爷一听,心里便已明白,知他此来,并无好意,当即允他所请,要他回馆等候,不日即派出武师和他带来的国手比武。王爷是个极为精明而十分审慎的人,知他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且这事乃有关上国尊荣,哪能掉以轻心!他一面告诫身边侍卫、执事暂勿张扬出去,以免引起流言,风雨京城,惊动皇上;一面派人将九门提督大人吴超请到王府,共商对策。王爷说,当今武功首推李慕白和俞秀莲二人,只有这二人出来和他较量方能稳操胜券。可而今俞秀莲已经去世;李慕白又行踪无定,一时也难访得,真是徒唤奈何。吴超大人举荐御林军步军教练林同出来和他比试,说林同力能举鼎;曾任御前带刀侍卫,十八般武器件件皆精,四年前御苑猛虎破笼出游,六宫皆惊,林同适在内宫值宿,闻讯奔至后苑,徒手与搏,终于缚住猛虎,将它送回笼内。皇上大喜,慰赏有加。吴超大人说,目前京城能出来和那巫朵司一较的,恐怕只有林同了。王爷沉吟许久,才允他出来一试。比武是十目前在王府后殿大堂举行的。林同使一支熟铜六梭装金锏;巫朵司使的一柄柳叶倭刀。二人在堂上斗了不过二十个来回,林同握锏的手指便被巫朵司的刀尖削落。林同也是一条好汉,便将锏换到左手和他继续拼斗,这样又斗了十来回合,巫朵司一刀又将他左指削落。林同见他是自恃技高存心戏弄,又羞又忿,怒恼已极,圆睁双目对他说道:“我林同自恨技薄,有负国人!但中华技艺绝伦之辈,何止百千!你且休得意,不出半月,自有人出来为我雪耻洗辱的!”他话刚说完,便忙转过身躯,一头向柱上撞去,当即死在堂上。王爷为此好不悲伤!吴超大人见林同败死,急得束手无策。还是王爷沉毅,一面派人四出寻访李慕白,一面派人到京畿各家镖行、武馆暗查隐访,招聘高手。可那李慕白却是难访,真正的高手也不易求,何况林同撞柱之前与巫朵司原是约的半月,这就更叫王爷棘手。王爷正焦急间,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曾名震京都的金刀冯茂来了。他忙派人打听,探知金刀冯茂多年来一直隐居在雁翅以西的东灵山上。于是,王爷立即派人星夜赶至东灵山上,礼请冯茂。
那冯茂本已绝迹江湖,立誓不再和人比武较技,但他听说这事有关举国荣辱,二话不说,挎上金刀,奋然上马,一夜之间便赶到京城来了。那冯茂虽已年近六旬,但犹能日食馒头三十余枚、羊肉一腿。说他虽已绝迹武林,但武功未废,每日仍在磨练金刀。王爷见他精神抖擞,威风锐气不减当年,心里自然十分高兴。比武就在冯茂到京后的次日举行,地点仍在王府后殿大堂。二人在互通名姓时,冯茂很有心计,只报冯茂,未提金刀二字。他对巫朵司说,他只不过是个山野小民,前来比武全是自荐,纯属个人较量,不管胜负生死,概与王爷无关。二人随即动起手来。那巫朵司开始还很骄慢,显得漫不经心,及至对了几招,他才敛了傲气,神情也变得贯注起来。二人整整斗了五十余个来回,冯茂虽然刀法纯精高妙,终于敌不过那巫朵司刀法的险诈狡毒,结果被巫朵司削伤右臂,仍又败在他手里了。冯茂没有撞柱,也没有慷慨陈词,只将手里金刀往地下一摔,叹道:“金刀误我,我误金刀!我冯茂从此不再言刀了!”巫朵司却忙从地下将金刀拾起,审视片刻,对冯茂说道:“金刀并未误你,是你误了金刀!你既已将它委弃,且容我带回敝国,也好让敝国铸匠见识上国宝刀!”
冯茂这时才知由于一时性急举动失当已为所乘,但事已至此,亦只有暗自悔恨罢了。冯茂既败,王爷大为震惊!京城各路武林中人,亦已有所风闻,大家听说金刀冯茂尚且不敌,谁还敢挺身而出和他较量。一些平时在镖行、武馆击桌捶胸,称雄炫武之辈,或因私怨小隙,或因虚名不利,相互争斗起来,尚还勇猛顽强,甚至以死相拼,大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气概;可一听要斗巫朵司,却一个个龟缩缄口,把平时那种耀武扬威的雄风都一扫而尽!王爷派出寻访李慕白的人,一直杳无音信。半月之约又只剩下七八天了。听说昨天那位那珈国使者还来催请王爷,要求比武能如约按期举行,以免让他久滞京中。王爷为此焦急得食不甘味,终日坐立不安,连日以来,几乎天天都派人去到德府打听德秀峰一行人的行程消息。
刘泰保讲完了这段他从王府执事口里打探得来的幕中消息后,不禁叹道:“看来王爷已是策穷计尽,只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德五爷的归来了!”
在一旁听得焦急不安、叹恨连声的蔡幺妹,显得有些懊丧地说道:“德秀峰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带回来个李慕白!”
刘泰保:“我看王爷等的与其说是德秀峰,还不如说是罗燕。”
蔡幺妹这才忽然省悟过来,用手往膝上一拍,说道:“对,王爷等的兴许就是罗燕!他是把最后一注压在罗燕身上了。”她凝神思索片刻,不禁又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罗燕的刀法虽是俞秀莲亲手传授,又在俞秀莲身边多年,但她从未与人作过认真的较量,更未和人有过拼死的争斗,因此,她刀法纵然精妙,毕竟经验不足,若真与那刁残的巫朵司动起手来,她真能斗得过他吗?”
刘泰保:“你说得也是。只是如今在这河北、山东一带,除了罗燕又还能找出谁来!”
蔡幺妹不吭声了。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春雪瓶,除了张大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他二人转来转去,显得十分好奇和有趣外,既无焦急不安之色,也未露出半点怒容。她见蔡幺妹默不作声了,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要是那罗燕在这八日之内回不来呢?”
房里又是一阵沉默。过了难耐的片刻,蔡幺妹也只焦虑不安地重复了句:“是呀,要是等不回罗燕呢?”
刘泰保叹息一声,说道:“那就只有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蒙羞受辱了!”
春雪瓶笑了,似不甚在意地说道:“不会的!偌大个中原岂无志士能人!蔡姑和刘大叔尽管放心,到时自会有人出来惩戒他的。”他说了这话便告辞出房,自回西屋去了。
以后一连数日,春雪瓶仍每日吃过早饭便独自上街游玩,一面熟悉京城的习俗、地形,一面暗暗寻访母亲的踪迹。刘泰保每天都要跑去德府打听德秀峰是否已经回家的消息。晚上大家在一起吃晚饭时,蔡幺妹和刘泰保总要谈谈和巫朵司比武的事情,而且一天更比一天显得焦急不安,二人连吃饭都变得无兴无味起来。春雪瓶也只问问德秀峰的消息,吃过饭便自回到西屋去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春雪瓶回到客栈来,刚一跨进蔡幺妹的房里,刘泰保便兴冲冲地迎着她说道:“雪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德秀峰父子二人今天上午已到家,罗燕却于清早便赶回来了!”
春雪瓶一听,心里既感高兴,也不禁有些诧异起来,忙问道:“他们怎么今天才到?罗燕又为何没有一道到家?”
蔡幺妹还不等刘泰保应话,便忙接口说道:“他三人到了太原,德秀峰便因受寒生了一场病,在太原耽误了一些日子;德秀峰怕家里惦挂,原是要罗燕先动身回家告知德五奶奶的,不料罗燕在中途得知俞秀莲已去世的消息,便绕道去巨鹿祭吊她师尊的坟墓去了。因此,等她回到家里时,德秀峰父子亦随即便回到家里来了。”
春雪瓶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啊,原来如此。”她停了停,又说道:“我想那罗燕对她师尊俞秀莲之死,一定很悲伤的。”
刘泰保:“真是悲伤极了!我今天见到她时,她那一双眼睛都还红肿着呢!”
蔡幺妹:“这下好了,罗燕总算被盼回来了!王爷心里一定比谁都感到高兴。”
刘泰保:“我去时,听德五奶奶说,德五爷刚一到家,连气都还未歇定,便被王爷叫去了,直到我离开德府时,都还未见他回去。一定是王爷留着他商量和巫朵司比武的事情去了。”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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