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急道:“奴家委实不曾想过要勾公子的魂!只是奴家离不得他,这好些年才碰上如此的好人……”她嗫嚅半晌,又说不下去了。
五德又急又怒:“你倒会挑!鬼类阴气太盛,多呆些时日,就必然害他丧命!你这一番假惺惺的,还要做到何时?”
绿柳面上为难,一忽儿张口欲辩,一忽儿又闭了口,最后银牙一咬,恨道:“罢罢,你们就定了我的罪吧,若有本事就将我除了。反正我现在是盘着公子的身子,他死我聻,终是不会放过的!”随着她这话,那姣好的面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鲜红的舌头掉出一尺多长。
朱红见她如此,也不气:“原来竟是个吊死鬼。”她盈盈一笑,来到五德身边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又对绿柳说道,“你也无需发狠,此番你找上这公子哥儿,也必是有求于他,若将你要的什么说来与我们听听,保不定比找这平常书生管用呢!”
五德原本也是细心之人,但此刻难免关心则乱,听了朱红的话,这又才后悔方才说得太硬。
绿柳看他二人神色稍平,也不再执拗,思前想后,终于恢复了本相,叹口气:“二位大仙请勿见怪,奴家心中烦恼,又愧对公子,故而失礼。要说奴家之所以如此,也确有怨气,若不开解,实在不甘心去转生。”
五德与朱红相视一笑,知道总算是撬开了蚌壳,下面的有戏了。
绿柳娓娓说道:“奴家是岳州本地人士,十岁上家中逢难,不得已入了娼门。后十四岁破瓜,与城东秀才苏仲文交好。苏郎人品出众,才华横溢,家中虽不甚富庶,也不愁温饱。奴家品貌略比其余姐妹强些,妈妈便多花费些银钱请了师傅教授曲艺,故而身价愈高,苏郎虽有心为妾赎身,却终不能如愿。又过四年,苏郎有意上京去求取功名,奴家虽然不舍,但为图将来,也将私下攒的贴己相赠,含泪送别。我二人相约,无论成与不成,三年五载他必转来。”
五德听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给朱红耳语道:“瞧她这副模样,想必那秀才进京后中了状元,跟哪位公卿小姐成了亲,然后将她抛在脑后。这女子伤心之下,就投缳自尽了。”
朱红心中好笑,又不便忘形,只好瞪了五德一眼。
五德却反而委屈道:“又非我乱说,戏文上都这样写的。”
他们俩这边窃窃私语,那绿柳自然也不是聋子,虽知五德的话不好听,也不着恼,继续说道:“这位大仙虽未全猜中,也多少沾着了边。自从苏郎走后,我日夜盼望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有姐妹说本地城隍灵验,也不知到庙中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如此春去秋来整整三年,都不见他归来。我也不敢去他家中探听,终日以泪洗面。这三年之中,多少富商巨贾捧了金银来,要纳我做小,妈妈贪财,三番五次逼迫于我,我只是抵死不从。多少姐妹也劝我,年岁一日大过一日,有好人家便点头从良,否则等到年老色衰那冤家也不回来,岂不后悔。”
五德插嘴道:“莫非那秀才果真负心?”
绿柳摇头:“奴家是见惯了风尘薄幸的,若苏郎真的负我,我也不过死心嫁人而已。怪的是苏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奴家托一些相好的熟客到了汴梁时代为打听,却也没有他上榜的消息;又忍耐不住命贴身丫鬟去苏家近邻探听,也不曾有音信。我心头只觉得古怪,愈加不安,夜夜噩梦连连:一会儿见他路上遇到歹人,遭了横祸;一会儿又见他衣衫褴褛,蜷缩在破屋中,形容枯槁……正在这般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处境里,偏生又有个叫什么甘大官人的豪客硬要赎了奴家出去。他家财大势大,在京城也有官家亲戚,妈妈不敢得罪,更是发狠地相逼。那几日,奴家忧愤成疾,既惦记苏郎,又无法脱身,每日都如刀剜着心头肉,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有一根白绫了结了性命……”
说到这里,女鬼泣不成声,朱红也不禁恻然。
五德问道:“莫非你念念不忘,流连于阳世,就是为知道那秀才的下落?”
女鬼一边擦拭泪珠,一边点头:“正是……奴家本是吊死的鬼,若要转生必找人替代,可怜住那屋子的姐妹个个命苦,奴家也不忍心戕害,白昼寄身草木,夜晚则在苏郎故宅外徘徊,如此又过了三年,不料有一日遇上了算命的冯老倌,被他捉去养在腹中,驱策为奴。奴家日夜盼望,只要得了苏郎的消息,是死是活都无怨了。”
五德深感为难——听这绿柳的意思,就是要三郎为她找那杳无音信的苏秀才,可这整整六年没有下落的人,到哪里去找?而三郎终究肉体凡胎,怎容得这女鬼藏在身上!听了绿柳这番话,他更是火也发不得,赶也赶不走,唯有求助于朱红。
九尾灵狐向他一笑,伸出左手小指一摇,五德心领神会,忙深深一揖:“姐姐有法了这桩,在下铭感姐姐大德。”
朱红满意地点点头,对绿柳说道:“你要找你的苏郎,却也不难,本仙有个法儿可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你也须得老实回话。”
绿柳连忙点头:“大仙请问,奴家但凡知道的,决不隐瞒。”
“你被算命的拘在腹中,不能随意挣脱吧?”
“自然不能!若有一点儿空隙,奴家岂愿与那老儿共处?”
“那为何三郎与你一番交谈你便可上他的身?莫非就是因他答应了助你?”
“此其一也。不过奴家与公子作答时,只感觉那老儿封我的符印突然弱了许多,并露出一个圆形的破口,奴家待得公子首肯,连忙脱身。”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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